这时的时辰已是傍晚,屋内渐渐昏暗,元老爷立刻命人点来蜡烛放入灯内,一时间果然照得屋内天花都光彩熠熠的,我也更加是看得惊羡呆了。
&ldo;好、好!果然是件宝贝,原本若说什么水晶风灯、冰蚕纱灯,相比之下也不过如是了。赵先生,你开个价吧。&rdo;元大人直截了当地说。
&ldo;这……赵某有心与大人交个朋友,钱财之事,何必急在一时,大人可再细看看,有无瑕疵或不实之处?&rdo;那长沙人十分大方阔绰地双手捧灯到元大人面前,又对一旁的春阳道:&ldo;这位小哥儿虽然年纪稚幼,但眉宇清奇,宽额广颐,相貌言谈举止皆不同凡人,如此沉着在胸之气度,想来也必有高见吧?&rdo;
我觉得这些人说话都好深,他们用辞许多都不与我们平素人那样随意,有的我都不能完全明了,只晓得个大概而已。
这时何大、李二陆续把菜端上桌去了,几个小厮也在忙于布置碗筷,我也得赶紧回家了,这边向桃三娘告辞一声,我仍然绕侧门出去。
娘正走出院子里来,察看那些瓜蔬藤蔓,正好我进门,她就说道:&ldo;眼看就要到中秋了,这些瓜菜该摘的也摘了,这么些青黄的藤子还爬得到处都是,明天得收拾一下。&rdo;
我答应道:&ldo;好。&rdo;就准备去厨房做饭,忽然有人敲门。
一打开,却是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手里提一个食盒,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元老爷身边服侍的人,怎么突然到我家来了?
&ldo;谁呀?&rdo;娘走过门前,她自然并不认识,上下打量来人。
那人彬彬有礼问了好,指着欢香馆道:&ldo;我们府上元老爷常来欢香馆用饭,今晚也是来宴请一位客人,可是两位公子素来让大人骄纵惯了,闹着回去说没有玩伴,方才见到府上姑娘走过,就说想请姑娘去陪我们府上两位少爷踢球……&rdo;说到这,这人还有点尴尬不好意思道:&ldo;我们老爷也说了,这个请求十分唐突无礼的,只是禁不住又两位少爷哭闹,所以,还让小的送来几样饭菜点心,请夫人笑纳。&rdo;
&ldo;这……&rdo;娘果然有些为难起来,但我知道,那停在欢香馆门前的,有挂着&ldo;元&rdo;字旗号的两辆马车,这附近一带人便都知道是元府老爷来了,而且自从元老爷卸任回乡养老后,行事道义、富贵作风都常为江都人中乐道的,爹目下不也正在为他修船,恐怕娘也不好拿主意,更不好推辞的,我不敢插话,但手心里着实捏一把汗:&ldo;是元府的元老爷,小妇人不敢违逆,况且也是小孩子家家一块玩耍一下的小事,只是……我这闺女自小就只在眼前长大,粗野孩子没什么见识,只怕不知道轻重,反而得罪了公子,那就罪过大了啊。&rdo;
&ldo;夫人不必担忧,小公子也只是执拗的脾气,但绝不会欺势凌人,若夫人不肯应承,回去我却不好交差啊,老爷说我个小事也办不利,以后我却难了……就请夫人通融。&rdo;那人说着,还作下揖去,娘连忙只好应允了,又推辞几回才收下那食盒,回头叫我去洗把脸,换件干净衣裳再出门。
我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忐忐忑忑的,但还是照做了,回头那人领着我又回到欢香馆。
不知是不是因为元府的马车和家丁看来都太过张扬的缘故,欢香馆今晚没什么别的客人,元老爷索性就叫人把附近几张桌子搬离远一点,这样看起来较宽敞。
我去到一看,果然那黄裳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个球,坐在那里默不作声,春阳则整帮元老爷和那长沙人倒酒,看神色他们已经喝得有几分醺醺然了。
一看见我,元老爷便和蔼笑笑招手道:&ldo;来,先坐下,还没吃饭吧?&rdo;
我心里怯怯的,依言坐下,但也只是挨着凳边,凳子带着我整个像是要往后倒了,我赶忙双手扶住凳沿。
&ldo;呵,别怕。&rdo;元老爷笑着宽慰我,示意小厮给我摆上碗筷,我连头都不敢抬,这个时候桃三娘怎么也不在跟前?还在厨房里忙着做什么?我心里不停嘀咕。
&ldo;来,先吃点菜。&rdo;元老爷让人把卤鸡和点心放到我面前,又叫人给我盛饭。
&ldo;谢谢……&rdo;我小声道了谢,拿起筷子,却听那春阳问道:&ldo;这位妹妹也喝点酒吗?&rdo;
我一惊筷子差点没掉了,连忙摇头兼摆手:&ldo;不、不用了,我不会喝酒。&rdo;
元老爷抬手止住他:&ldo;春阳你还故意吓唬人家。&rdo;
春阳笑答道:&ldo;大人,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再次见面,也不必过于生疏。&rdo;
&ldo;呵,也是。&rdo;元老爷举起手里空了的酒杯,春阳又顺势给他斟满:&ldo;赵先生,这料丝灯一千两银子我买下如何?&rdo;
&ldo;这……&rdo;长沙人似乎低头思虑了一下,他身旁站着的小厮一径为他杯里倒满酒,终于他下决心一般用力一点头:&ldo;好吧!一千两就一千两,大人快人快语,我也不磨磨蹭蹭。&rdo;然后举杯:&ldo;就当与大人交下这个朋友了!&rdo;
元老爷也举杯与他相碰:&ldo;好!&rdo;
他们刚干了一杯酒,就见桃三娘捧着个托盘从后面出来了:&ldo;二位都好酒量啊。&rdo;
我好似见到了救星:&ldo;三娘!&rdo;
桃三娘看见我,却似乎不以为怪异:&ldo;咦?桃月儿你来了正好,尝尝我这蟹黄汤包子如何?&rdo;说着,就把一碟洒了姜霜的醋和一个大蒸笼摆放到桌上。
&ldo;老板娘!你来了正好,你也忙了半天了。&rdo;那长沙人不知是生意做成了,还是喝酒喝的,特别高兴,起身亲手拉来一张椅子,按桃三娘坐下,又叫小厮赶紧拿来一个酒杯:&ldo;来、来、来!这是元大人府上窖藏的上好菊花酒。&rdo;
桃三娘只好陪笑着接过来,与那长沙人和元老爷干了一杯,见我一径看着她,便拿筷子给我夹来包子:&ldo;快!趁热吃。&rdo;
我点头,拿着筷子,这时听见那元老爷也在叫那黄裳男孩子:&ldo;吾月,先过来再吃点东西。&rdo;
那男孩子开始不动,春阳就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放到他面前的碗里,那男孩子虽还抱着球,但也顺从地把包子吃了。
那盏料丝灯一直亮着,照得欢香馆内流光溢彩,煞是好看,那长沙人这时不知是喝多了两杯还是怎地,忽然大声感慨起来,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儿时故乡的事,听来是十六七岁时,便离乡背井出来,只觉得天下之大,看之不尽数之不完,因此多年来足迹也可算是走遍五湖四海,但人到了中年,静下来想想,也经历过多少困病生死了,到今日却仍漂泊不定,由不得不生感伤之类。我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自己倒酒,又连喝了数杯,嗓音也越来越放粗。
我忍不住偷眼望去在座其他人的神情,元老爷面带微笑,时而轻微点头附和,而那春阳,那眼睛里在我看来却是带着点似笑非笑,那黄裳男孩子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涟漪。
他又来敬桃三娘喝酒的时候,桃三娘劝他:&ldo;客人你要喝醉了,再吃点菜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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