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道:“今早上找瞎眼老人、瘸腿小孩是朱统领要反贼,如今来找,八、九不离十也是。如今为了咱们自己,也顾不得会不会冤枉无辜了。”说罢,强撑着扶着老妻,“走,去瞧瞧将反贼抓到了没有。”
“哎。”里长家婆媳赶紧扶着里长去看。
范康剑丢了县城外大树下,按说他赤手空拳,要同时对付七八个农夫也是轻而易举事,别提农妇们,可眼下那群女人破釜沉舟、不惧死活地追来,难缠得很,且他肩头又受了伤,脱身能够,就怕不能全身而退。
范康一番计较后,就向阡陌田地跑去,顺着矮窄田埂一路向山上奔去,满心盘算着这群泥腿子*惜庄稼,追过来时候定会束手束脚。
谁承想,满地稻子将将扬花,女人们对此却毫不*惜,齐腰稻田里深一脚浅一脚挥舞着农具喊着“抓反贼”地追上来。
范康狰狞着脸,劈手将先追上来一个脸黑体壮农妇抓手上,要使出一招杀鸡儆猴,狰狞着脸向那农妇打了两拳,“都说你们冤枉人了!谁敢追来,就跟她一样!”又用力地狠揍了两圈,满心盼着手上农妇哀求喊饶命,借此吓退其他女人,谁知这挨了打妇女顾不得身上疼,嘴里喊着“,抓住他,抓住他官老爷就会放了咱们男人!”喊着,手还拼命向范康身上抓去。
范康看“杀鸡儆猴”是不成了,将手上女人一丢,又顺着田埂向山上跑。
范康武艺高强,但农妇们走惯了田埂、山路,于是范康虽将农妇们甩来,叫她们看不见他踪影,但农妇们声音一直包围范康左右。
范康折下一根粗壮柳树枝,咬牙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他就一个个将那些不知死活女人们收拾了,才想着,忽地留意到地上有一些细碎脚印,他是追踪人能手,将手指那脚步上量了一量,又看那脚印鞋底上破损痕迹与金折桂鞋底一般无二,不禁窃喜连连,顺着脚印寻过去,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地看见一间草庐,唯恐被瞽目老人听出,便停下脚步远远地张望,心想他们昨日躲草庐里,并未进村?
等了一会子,又听见一阵啜泣声,向那啜泣声寻去,离那声音十分近了,-藏树后撩起树叶去看,只见一个矮小身影一边抹泪,一边草丛里找什么。
范康认出那人是金折桂,心想:这丫头硬气得很,当初给她正骨她都没哭,这次哭得这样伤心,可是花老瞎子出事了?要不,现出身形套一套她话?不可,方才就是一时轻敌,上了那柴禾一样干瘦老头当,这丫头年纪虽小,但一路看来算计也不少。再留心看看她做什么。
范康紧跟着金折桂,看她经过野菜不摘,路过野果不采,后挑了几根草药摘了,又认定有人病了。
“抓反贼!”一声女人尖利声音响起,山中鸟雀惊飞无数。
范康看金折桂打了个哆嗦后,就向西边草庐跑去,心里唾骂农妇们坏事。
昨日一场大雨,浇得原就体弱曾公子一病不起,虽曾公子跟金折桂一伙是敌非友,但要是由着曾公子死,万一梁松他们寻来,这就是个解不开死结,他们跟梁松之间就要结下大仇;且金蟾宫、瞽目老人一老一小也有些头疼脑热咳嗽,相较之下,只有些鼻塞金折桂算是健康一个,因此金折桂便出来两次三番替他们三个采草药。
金折桂一个人树木荫翳山上,不免觉得委屈难过,于是不自觉地开始掉眼泪,哭了一会子,听见有人喊“抓反贼”,唯恐被人发现他们一伙,顾不得再采草药,匆匆向草庐跑去,进去了,就喊:“爷爷,有人来了。”
曾公子脸色潮红,张大嘴呼气,胸口如风箱一样呼呼作响,“药、药采来了?”一时想到瞽目老人对他尊崇,料到自己当会大难不死,就鼓起雄心万丈,一时又想瞽目老人说他留下有大难,觉得自己大抵要此丧命,又心灰意冷起来。
瞽目老人听金折桂声音嘶哑,料到她背着人哭过,就向金折桂伸手,“有动静?丫头,来,扶着我出去听听。”说着话,却是将金蟾宫病中当做玩具小羯鼓提起来。
“爷爷,给我给我。”金蟾宫伸着小手撒娇。
“回头给你。”瞽目老人起身走了两步,脚下一软,跌倒地上,连带着将金折桂也带倒。
金折桂赶紧将瞽目老人搀扶起来,“爷爷,你留下,我去应付。”
“不、咱们一起去看看。”瞽目老人提着羯鼓,大半个身子压金折桂身上,出了草庐,压低声音说:“向山上走一些。”
“山上?”金折桂不解,觉察到瞽目老人她手臂上一掐,又看瞽目老人脸色死灰一片,眼泪又簌簌落下,虽不明就里,也按着他意思办。
曾公子心觉瞽目老人作为古怪,出来听动静,何至于将羯鼓带上?于是强撑着挣扎出来,一路捂着嘴,免得咳嗽气喘声惊动了瞽目老人、金折桂。
曾公子一路尾随,范康远远地瞧见瞽目老人那咳嗽、气喘、走不动路模样,心想寻常人着凉,耳朵都如蒙着一层纱一样还不好使,何况是个老人?他既然听不见病怏怏曾公子尾随,就也听不见他。于是将农妇们喊叫声撇身后,猫一样跟曾公子身后去看瞽目老人要做什么。
瞽目老人走出百来步,就瘫地上再走不动路,他侧耳细听,果然听见身后有两人尾随,暗道自己赌对了。
今日中午后听见山下叫嚷哭喊,他便知道村子遭殃了,虽不知道村子到底如何遭殃,但他不信他们昨儿个才到村子边,今日村子就会无端端遭殃,想来是他们一群人怀璧其罪,连累了村子。盘算着要有人狼心狗肺地害那村子,定会冷血无情地站山上居高临下地观看村子里惨状——这等人害人之后还会觉得不满足,定要眼睁睁看着旁人惨状才甘心。于是他连番催促金折桂出来采药,以留下痕迹,将那狼心狗肺人引上钩。
此时看人上钩了,瞽目老人就做出垂死模样,气喘吁吁地拉着金折桂手,“……丫头,爷爷……先、先疑心你藏奸,有干粮只你们姐弟吃,不给我吃……,后来咱们一起风里来雨里去,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想着将弟弟送回你爹娘……身边罢了。”
“爷爷!”金折桂虽家时就被人称赞机敏,但到底两辈子没遇上这等事,又想着古代可不就是一个风寒都能要人命?于是鼻子一酸,眼泪默默流下,不时地用袖子去擦。
“我怕是活不、了,爷爷食言了,不、不能送你们姐弟回家了。”瞽目老人伸手摸了摸金折桂头,又将小羯鼓用力地送到她手上,“这、这羯鼓……里头有、有咱们这一门祖传、祖传……”
“爷爷。”金折桂哭着给瞽目老人顺着气。
曾公子捂着嘴,忍着咳嗽,与范康一般心有灵犀想:有什么,这老头子赶紧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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