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却还没有完。回到潼关,众将齐聚,完颜康收到了好大的一份礼‐‐唐括铉为他带来了三十四枚大小不一、材料各异的官印。完颜康惊讶道:&ldo;这是什么?&rdo;唐括铉静默了片刻,道:&ldo;您是要不遵汴京号令了么?元帅于汴京挂印归去,自然也有人要在潼关挂印归去。&rdo;众将哗然:&ldo;那样的昏君,还理他做甚?!&rdo;完颜康没有问这些人要去哪里,金国的官员忠于金国,值得他回以敬意:&ldo;放行。他们要携亲眷走,也随他们。&rdo;唐括铉点一点头,自腰间解下佩剑,又取下腰悬的一方印鉴。完颜康瞳孔一缩,只见他将二物一并捧上前来,道:&ldo;我承章宗皇帝的恩惠,得做世子的师傅,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却一直受到礼遇。这份恩情,是章宗皇帝的,我不能背弃他的儿子。&rdo;剑是赵王府寻的宝剑,拜师的时候赠与的唐括铉。完颜康取过剑来,并没有接印,轻声道:&ldo;官印是朝廷给你们的,你给我了?&rdo;唐括铉一愣,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愣在了那里。完颜康一脸平静地将官印也收了:&ldo;那就给我吧。&rdo;唐括铉木着脸,有点懵,呆了一阵,默默在走了。诸将大为不忿:&ldo;元帅何必伤怀?皇帝昏聩,不恤忠臣,这等皇帝哪里值得效忠?&rdo;有点文采的开始文绉绉地说&ldo;良臣择主而事&rdo;了。有点心思的,小心地问:&ldo;则元帅的身世……要如何对天下人说?&rdo;&ldo;赵王南下遇到王妃,过江时见有二龙盘于王妃腹上因而有孕,知王妃非凡,因而奉王妃北上。昔年元帅至陕西,有龙吟凤鸣之声,你们又不是没听到过。&rdo;凉凉的、熟悉的调子传来,众诸惊喜地看过去,却见徒单衡依旧是一副刻薄的表情站在门外。完颜康:=囗=!你可真能编。神助攻凡能者俊彦必有过人之处,其中更出类拔萃之辈更是打从娘胎里就充满了传奇色彩。圣人先贤的母亲,总要背许多锅,以证明子女的不凡。他们的生父就比较惨了,从不虚无缥缈几乎等于不存在,到绿云罩顶,直到最近,命才好了些,真成了自己娃的爹了。这些说法,在朝野却很有市场!众将都露出一脸的恍然大悟的表情:&ldo;原来如此!果然如此!&rdo;以完颜康今时今日的武功,徒单衡想悄无声息地出现,可能性极小。以勇义军之戒备森严,能让他出现在议事厅外,显然有人放水。然而徒单衡这话说将出来,完颜康还是囧了一下。时至今日,他并不介意编个什么灵异的出身。但!是!【这位大哥,那不是什么凤鸣龙吟,那是我在嚎叫啊==!】完颜康拔完了黑线,问道:&ldo;怎么来了?&rdo;徒单衡薄唇微掀,说话总带着一股刻薄的劲儿,不复翩翩公子的模样:&ldo;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rdo;他带来了金国朝廷的最新消息。完颜康在皇帝屋顶闲逛了许久,看了许多事情,西行路上,却没有人能将所有情报事无巨细地详细汇报与他。主座的左手边设了一张椅子,徒单衡不客气地坐了:&ldo;您大概还不知道,先前死守的桓、昌、抚三州,已经落到蒙古人手里了。&rdo;完颜康呆了一呆:&ldo;什么时候的事?我来的时候还没有消息,才在这里与他做过一场,他哪里来的功夫哪来的人……&rdo;徒单衡不耐烦地打断了:&ldo;过来找你们晦气的时候路过,就顺手了呗。铁木真手下四杰,哪个不能独当一面?&rdo;顿了一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对完颜康过于不客气,低声道,&ldo;他险些再下中都。若非机缘凑机,想趁此地混乱,自陕西直插汴京,稳扎稳打,这会儿中都只怕已经不保了。&rdo;这是他的推测。陕西跟朝廷闹掰了,朝廷的消息自然不会通知陕西。得了最新情报,一群人围着地图研究了起来。完颜康按照徒单衡所言,粗粗标出了现在的国界线。毫无疑问,大金国又缩水了!与蒙古接壤的边界,都往里缩了不少,不止金国,西夏也再次受到了侵袭。【我说呢,怎么这么快就跟铁木真遇上了!】地图上一标,一切便都很显眼了。徒单衡道:&ldo;啧,这下被截成两段了啊。&rdo;勇义军创建不久,他就被太子派到陕西来襄助军务,对勇义军也是有感情的。&ldo;截成两段&rdo;说的便是勇义军,勇义军还有一部被留在了上京路,与陕西中间隔着半拉大金国。以完颜康这形同造反的模样,金主肯定不会借路让他将两部合拢,不趁机分而击之就不错了!不,在陕西失败之后,上京路他一定不会放过了。完颜康心里咯噔一声:&ldo;上京!&rdo;上京路是女真人的起源之地,对金国朝廷的认同感很强。金主无论如何是皇帝,还是家族的长者,哪怕是普通人家里,当家大伯要开除你的族籍,都没处说理去,一般官府也不会管。金国朝廷又是金主开的,完颜二字,便从完颜康的头上被拿了下去。上京路诸族还信服不信服于他,真是两说。更糟心的是,上京路的契丹人,可不是死心塌地向着自己,人家只是暂时选择而已!这会儿蒙古人再趁机许诺引诱……耶律留哥等人的立场,还真是两说。他原本还想着,将上京路置于掌中之后,文明开化,再从陕西择些匠人,给予优待,迁往上京路,帮助上京路发展经济,尤其是找煤铁矿!他就算熟背地理,具体操作方面也是个菜鸟,需要专业人士。现在好了,被截断了!徒单衡笃定地道:&ldo;你把那个契丹小子放回去找他父亲了。&rdo;人质都没有了,你这败家子!完颜康道:&ldo;耶律留哥也算得是枭雄了,真拿定了主意又何惜一子?我既曾与他歃血为盟,便不介意相信他。将他儿子遣去找他,也没什么。他表他的情,我示我的意。且观后效。现在,咱们怎么办?&rdo;徒单衡到底是专业的文官,第一件就提出了一个对完颜康来说非常要命的问题:&ldo;正名。您到底姓什么呢?&rdo;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嘲讽的语气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了。底下便有没眼色的小校叫嚷起来:&ldo;当然是姓完颜啦!对,赵王殿下还不曾说什么呢,旁人哪有置喙的余地?&rdo;徒单衡心中一阵凄楚:这脑子被驴踢了的皇帝,还没一个小校懂得多!他的父亲曾劝金主:&ldo;事已至此,休说赵王还不曾证实此事,便是真的,也该更加善待世子,与之交心,便之为国效死。&rdo;然而金主不听,一意孤行,三城失守,中都告急,朝廷紧急派军去救,蒙古军出于整体考虑,将周边再抢一回之后撤走了。眼看中都之围已解,却由于处置不当,令契丹兵哗变了。丞相再撑不住,也气死了。徒单衡身上的孝,不止是为故主穿的,还戴着亲爹的孝呢。徒单丞相在时,看到丞相面子上,他这个依附于先帝的人还能混,徒单丞相一死,徒单衡更受排挤。再看国家已经糟得不能再糟,索性跑去找完颜康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倒有好些都是因为你,你想推卸责任,那是不行的!完颜康沉吟了一下,问徒单衡:&ldo;你怎么说?&rdo;徒单衡冷声道:&ldo;你要辜负先帝吗?&rdo;就算你不是,也得是!哪怕你亲爹另有其人,他也得消失在舆论里。不是赵王生的,就得是虚无缥缈生的。完颜家十几年的饭,是那么好吃的吗?完颜康苦笑道:&ldo;汴京宫里那位还活得好好的,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当日我要做什么,谁能拦得住?&rdo;徒单衡哑然,想了一下,气儿也顺了,问道:&ldo;您的意思呢?&rdo;完颜康道:&ldo;他将我自完颜氏除名,难道我要做狗皮膏药贴上去吗?放心,我绝不负大哥生前所托。&rdo;徒单衡无奈地道:&ldo;那你要立个什么字号?&rdo;完颜康浑不在意地道:&ldo;那就姓王吧。&rdo;徒单衡无奈地问:&ldo;什么缘故?&rdo;王讷,他跑兴庆府,中途还跟白驼山打了两场的马甲。徒单衡道:&ldo;也行。&rdo;反正,只要你不辜负先帝就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完颜康本就布了局,现在不过是照计划发动而已。诸将校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完颜康披王讷的马甲,可有好二年了,并没有什么接受不良。底下人称呼他,先是节帅,再是元帅,直接叫他名字的时候根本没有。现在不过是元帅改了名字而已。才经过联夏抗蒙的将士,也在完颜康精将的切入之下,觉得有一个靠谱的主帅,比主帅的爹到底是谁,重要得多。完颜康,现在正式改称叫做王讷了,便在陕西扎下了根。陕西境内乱了一阵之后,徒单衡接手庶务,此君大约是将所有的悲恸都化为动力了,效率直线上扬。他还给完颜康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中都城外,哗变投蒙的契丹兵士头目叫斫答。这消息暂且压下,因斫答与完颜康相处甚久,军中都知他得完颜康信任。这样一个人若是投了敌人,对己方信心是一个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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