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整天都没有停的意思,村里人都躲家里,眼巴巴的盼着雨停。有人窃喜跟着老钱家躲过了一劫,有人捶胸顿足唉声叹气,眼瞅着连饭都吃不上了。钱老三家晚上就被人砸了窗户,接连又有人偷偷往他家扔石头,连房顶子都砸了几个洞出来。他家日子可不好过了,天上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把家里所有的陶盆陶缸搬出来,都不够接漏下来的雨水的!钱老三瘸着腿在炕上死命的骂婆娘是个遭了瘟的,两个儿子也跟着骂骂咧咧,埋怨她到处说嘴,被人家报复了。钱老三家的挨了骂不敢吭气儿,就跑到门口跳着脚把村里人骂了个遍!他家闹的鸡飞狗跳,村里人听着还不解气呢,恨不得打她一顿才高兴,心里直骂他们家活该。老钱家就不一样了!娘几个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琢磨吃什么。头一天锅里炖上了萝卜肉,王氏又用猪油渣炒了个小白菜,特意蒸了一锅香喷喷的白面馒头。王氏还给钱长安和念儿熬了一锅冒着香气的大米粥,一家人围着吃的又暖和又香甜。第二天雨也没停,王氏又琢磨着换换花样,让大儿媳妇儿挖了面来,在屋里叮叮当当的剁馅儿包饺子。青绿的小白菜烫了,切碎和在肉馅儿里,浇拌上一勺子热猪油,不等包香味儿就先出来了。地窖里收着满满的粮食,秋粮也保住了,娘几个心里都踏实的很,不琢磨吃点儿好的做什么?屋子里飘着肉馅儿的香味儿,几个人都馋肉饺子了。苏禾苗很久都没吃过饺子了,别说白面皮的饺子,就是二合面皮的肉饺子,都是穷人家不敢奢望的好吃的。在娘家的时候,后娘只选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包猪油渣白菜饺子,煮好了赶紧给弟弟吃。她和爹从外面回来只能闻到饺子味儿,连饺子汤都喝不上一口。如今嫁过来,竟然能吃上白面肉饺子了!婆婆很疼爱她,吃饺子一定会给她盛得多多的,苏禾苗心里满足的不得了。念儿看大人包饺子觉得好玩,脏乎乎的小手伸过去就抓。“啪”王氏拍了一下孙女的手,嗔道,“爪子脏的什么似的,混他娘的抓!快去洗了手,阿奶给你一块面你也包!”
“阿奶,我要大的!要大的!”
念儿恋恋不舍的去洗了手过来,张开湿漉漉的小手就要面团儿。苏禾苗放下手里的饺子,赶紧给她擦干净了手,哄着笑道,“念儿给咱们包个大饺子吃,好不好?”
念儿使劲儿点了点头,忽然从小口袋里掏了一块饴糖出来,流着口水说:“小婶婶,念儿给你包饴糖饺子吃,可甜可甜了!”
苏禾苗笑的合不拢嘴,喜欢的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念儿真乖!”
李氏的手立刻就拧到了念儿的小脸蛋上,吃醋的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包糖饺子不说先给你娘吃,也不怕娘吃醋!”
念儿一脸不乐意的说,“小婶婶给我的饴糖,娘都偷吃了两块儿了!我才不给娘吃,娘要吃醋,那不就是醋瓶子,娘尽管吃好了!”
李氏脸一红,“放屁!谁偷吃了,我就是尝尝!看你那小气巴啦的样儿!”
念儿伸出小舌头,“略略略……”娘几个笑成一团儿。钱长安坐在炕里头默默的看着雨,也被娘几个的笑声感染的挑起了唇角。没想到一个农家小院儿,也有如此的岁月静好。“长安娘……长安娘在家吗?”
哗啦啦的大雨中,有人在院子外面喊。王氏皱了皱眉头,嘟囔道,“这时候来人,怕不是吃不上饭要来借粮食的!”
李氏噌的一下跳起来就要收拾桌子,慌着说,“赶紧藏起来,让他们知道咱家吃白面肉饺子,那还不得天天有人来借粮呀!”
“行了!”
王氏瞪了她一眼,“不是过不下去,人家也不会冒着雨来,都有难处,能帮就帮着点儿。翠兰,你去拿半袋子二合面儿,一会儿我把她引到我屋里,叫你你再过去。”
“少借点儿啊娘。”
李氏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就去拿面袋了。“长安娘……在家吗?我可进来了啊!”
外面说话的像是钱守业家的,打着个油纸伞讪讪的往院子里走。王氏洗了手,赶紧应了出去,“小仁娘,下这么大雨你咋来了?快跟我进屋……”说着,她把人引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忙着给她倒水。钱守业家的红着脸说,“长安娘,别忙活了,不喝水。我家里有点儿难处,来是想跟你、跟你借点儿粮食。我家粮食全都浇到地里头了,雨下的太大,一点儿都没收回来……”王氏端了一碗水放到炕桌上,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那天我让你们收粮食,你们偏不听,看看怎样!都是一个村儿住着的,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钱守业家的顿时就红了眼眶,“谁说不是呢!我就是说你这人不差的,凭白不能说那些话,可我当家的不信啊!他说什么也不去收,我催他还跟我发火,骂我糟蹋粮食!眼下可好了,昨天把剩的最后一把荞面混着菜吃完了,今天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说着,她就抹起眼泪来。“好了好了,如今时局不好,谁家都不好过。”
王氏赶紧劝着:“我家多少还有点儿粮食,不过也撑不了几天,就等着天晴了晒粮食,赶紧磨了呢。”
“长安娘,你看能不能先、先借我一点儿?”
钱守业家的讪讪的说:“一家子好几张嘴都等着吃着,我实在是愁的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跟你张嘴……”王氏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我把卖牛宝的银子放到钱庄了,谁知钱庄被官军给收了,我也正愁呢!眼下只有半袋子二合面,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拿点儿去吃,好歹填填肚子。”
钱守夜家的赶紧点头,“谢谢妹子了,这可是救了我的大命了!诶,你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好好的突然下大雨,可让人冬天怎么过!”
“慢慢来,”王氏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家守业在镇上不是干长工呢嘛,等镇上能去了,好歹能赚些银子。翠兰……翠兰!把咱家面袋子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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