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快被他气晕了:&ldo;啊,我俗气?你当当家也试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40块还仨瓜俩枣?柴米油盐,哪个不要算计呀?&rdo;任老婆再怎么生气,志豪一心用放大镜,欣赏着刚弄来的旧货。而后志豪指着柜子,对孩子们说:&ldo;听着,这是我的宝地,任谁不能乱动!&rdo;
志豪心里不痛快,不舒服,于是闹得家人也都不痛快,不舒服。孩子们都蹑手蹑脚地进进出出,躲着他这一颗定时炸弹,搞得家里气氛很压抑。
与志豪的窝囊相比,大伦近来是越来越红火了。剧团的台柱子,社会名流,成天出头露面,自然有了小汽车接送回家。一天,大伦在路上看见志豪,顶着大雨,手里提着看似很重的东西,他本来是好心,招呼司机停车,热情地请志豪上车,不料,志豪满脸鄙夷理也不理,反倒让他闹个大红脸。
回家后,邹大伦拿起电话,气呼呼地对香茗说了这事,又说:&ldo;你说志豪他这是何苦?香茗,下这么大雨,我正好加班,看见他,提着东西,挺沉的,我是好心搭着他走一段,他倒好,不给面儿呀。&rdo;香茗说:&ldo;大伦,你别在意。他就是这样,有时连我也不愿答理,脾气越来越怪癖。&rdo;大伦问:&ldo;他有汽车,怎么不用?&rdo;香茗道:&ldo;他私事不用公车。他迷恋上收藏了,礼拜天一早出门,天天往家倒腾。&rdo;大伦解释:&ldo;我不是在意,我是为老朋友急,我又不是阶级敌人,他倔个啥劲儿呢?&rdo;香茗无奈,长叹一声。
香茗何尝不知道丈夫是壮志未酬。面对俗世的热闹,她也很茫然。大伦宽厚地笑着说:&ldo;你就让他折腾嘛,志豪这人,大脑一分钟也不能够闲着,再说,他心里憋屈。&rdo;香茗委屈地说:&ldo;我知道他就是喜欢,由着他怎么成?可他净是乱花钱,我料理一家人生活,也不容易啊。&rdo;正说着,湿淋淋的志豪进屋,香茗对着电话说:&ldo;老先生回来了,咱们有空再聊,问你家人好!&rdo;看见丈夫脚下的一摊水,香茗气道:&ldo;哎呀,雨衣也不用,浇雨浇病了,怎么办?你这破东西比人还重要?&rdo;
志豪宁可脱了雨衣来包他掏来的宝贝,这一回的宝贝是个机械钟,德国的。香茗端来热茶水:&ldo;给,先喝口热茶。&rdo;从丈夫脸上,她读出的是被时间消磨的孤独,无聊。
志豪坐下,用擦脸毛巾擦着古董,无话。马上要出差的香茗对他交代琐事:&ldo;我正要跟你说,老大病了,发烧,打了青霉素两天也不见好,学校老师来电话,怕孩子落下课,眼看要期终考试,要不你带他去你们机关卫生所输点液?还有,你多管管孩子的作业,老四最近数学不怎么好,过冬的腊肉都买好了,我还腌了三斤你爱吃的咸鸭蛋。&rdo;突然志豪抬头,极其不耐烦地打断:&ldo;我说,老婆,你别跟我说家务事,我谢谢你,你说这些,烦死了!&rdo;香茗犹如被雷击一下,说:&ldo;志豪,你变了,我当初是嫁给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可你渐渐地变了,我不要你变成这样的人,我不要这样的生活……&rdo;
★下部★
第十五章
1
日子在磕磕绊绊中过得平淡如水。
一天,志豪戴着套袖刚到家,突然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竟然是苏一亭!香茗笑眯眯地说:&ldo;老苏等你半天了。&rdo;志豪惊喜地问:&ldo;你,这是休假,眼镜?&rdo;苏一亭笑了笑:&ldo;不,我也和你一样,转业到地方。&rdo;志豪连忙问他上哪儿了?苏一亭笑道:&ldo;七机部,搞军工,又和你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啦。&rdo;志豪高兴地说:&ldo;我可有下棋的对手了。&rdo;苏一亭说:&ldo;下棋,这可远了,我上大西北基地。&rdo;志豪恹恹地道:&ldo;你上的是前线,我是后方。后方,还是闲杂人等。&rdo;苏眼镜道:&ldo;哪里,你这是藏才隐志,任重道远。&rdo;香茗连忙接茬儿打哈哈,&ldo;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一竿子戳到头的,啥事都一样,没有一成不变的,对不对老苏?&rdo;连忙招呼他们吃饭,喝酒。
志豪心情复杂地将套袖脱下扔在地上。亲自敬老苏三杯过后,苏眼镜说了真话:&ldo;我受命脱下军装的那一刻,我是格外理解你志豪的心情,当初离将军一步之遥,突然一下转业。&rdo;触及这个话题。志豪更是百感交集:&ldo;我总算做好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咱离开军队,本想摩拳擦掌,干他一场。和平了,富国强兵不能光靠带兵打仗,得投身建设热潮,是不是?咱不说英雄用武之地,总得要为国防军工出一把子力。你看这,两眼一睁,吃喝拉撒一应杂事,还老有告状信,真他妈的烦!&rdo;
两人都喝得有些微醉,志豪拍着眼镜的肩头,有些感伤地说:&ldo;几十年,咱都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组织上交代任何事,就一个字:是!从来不打磕巴!咱几个战友都说,当兵要当野战军,作战要在王牌军!在部队几十年,我不仅习惯,也喜欢,你还记得在四野,让我去文工团我坚决反对。我当时宁可下连当兵,也不离战斗部队!战斗部队就是我的命!现在,我的命都没了。&rdo;苏一亭给他斟酒,说:&ldo;志豪,人同此心,我也是,一声令下,人是走了,可我心里牵挂着部队,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哇。&rdo;志豪倾诉了愁绪,40岁出头的他,时常梦见自己刀光剑影、烽火连天的生活,回到现实,便愁肠百结。聊到地方的适应性,苏一亭请教志豪:&ldo;到这战线,有没有用武之地?&rdo;志豪点头说:&ldo;有,当然有!&rdo;苏一亭惊奇地看着他:&ldo;有?有你还闹心?你先给我传经送宝,说给我听听。&rdo;志豪开始&ldo;传经&rdo;,传自己从带兵打仗到管知识分子的经。听着志豪侃侃而谈,苏一亭听罢,深有感触地鼓掌:&ldo;志豪,你真有一套,好样的!我以为你成天花鸟鱼虫,看来你不是闲云野鹤,你睡觉都睁着一只眼!&rdo;志豪醉眼朦胧地说:&ldo;当然,我是谁呀?我是苑志豪!&rdo;酒喝高了的他激情万丈地指着书架上堆放着大包的材料,&ldo;告诉你一个秘密,来的这些日子,我业余时间,把所有的三线大系统、战略格局、人才库存啥的,都摸了遍,了然于心!&rdo;苏一亭惊讶道:&ldo;行呀你,卧龙岗上,散淡的人,牢骚也发了,事也干了,我好好向你学学。&rdo;志豪站起来说:&ldo;咱国防工业干的事,是开创性的事!中国积贫积弱,到今天,路漫漫呀。国家有难,一旦上不去,国家可能就倒退20年不止,上去了,咱国家不怕天下大乱!&rdo;苏一亭说:&ldo;好啊,听你说了这些,我放心了,志豪还是一条好汉!我敬你一杯!&rdo;苏一亭对香茗挤挤眼儿,说:&ldo;我就知道你志豪,不可能是个窝襄废。老刘在海军,老夏在北京,都干得红火。&rdo;志豪说:&ldo;我不能和他们比呀。我就像一只乍关进深圈里绝望的老虎,一只锁进铁笼正脱毛的老狼,一头才卸磨被赶进棚子的老驴。&rdo;苏眼镜给他打气:&ldo;咱转业来军工不光有用武之地,而且用人的时机是大大的,咱还能干他几十年!&rdo;志豪激情澎湃地说:&ldo;干到死!只要有机会。&rdo;酒逢知己谈兴甚浓。这一夜,两人对军工事业畅想了一夜。分手时,志豪感叹说:&ldo;没想到,当年咱们缺吃少穿的,连一把好枪都红着脸抢,今天,咱们为下一代军人研制新武器,杀手锏!&rdo;苏一亭信心十足地说:&ldo;咱前方后方一定多沟通,你在沿海,胳膊肘可多往这拐拐,反正你是想跑也跑不了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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