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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0看书网>贾平凹短篇代表作 > 第13章(第2页)

第13章(第2页)

&ldo;太阳,太阳的红光。&rdo;

&ldo;下雪天没有太阳的。&rdo;

&ldo;太阳难道会封冻吗瞧你的脸,多红;太阳的光看不见了,却红了你的脸。&rdo;

他叫起来了∶

&ldo;你这么喜欢冬天!&rdo;

&ldo;冬天是庄严的,静穆的,使每个人去沉思,而不再轻浮。&rdo;

&ldo;噢,冬天是四季中的一个句号。&rdo;

&ldo;不,是分号。&rdo;

&ldo;可惜冬天的白色那么单调……&rdo;

&ldo;哪里!白是一切色的最丰富的底色。&rdo;

&ldo;可是,冬天里,生命毕竟是强弩之末了。&rdo;

&ldo;正是起跑前的後退。&rdo;

&ldo;啊,冬天是个卫生日子啊!&rdo;

&ldo;是的,是在做分娩前准备的伟大的孕妇。&rdo;

&ldo;孕妇!&rdo;

&ldo;不是孕育著春天吗&rdo;

说完,两个人默默地笑了。

两个陌生人,在天地一色的雪地上观赏冬景,却也成为冬景里的奇景。

人极

第一节

商州有俗:朋友之交,亦称亲家;亲到极处,若妻室各有身孕,又分别生产一男一女的,长大便作夫妇。此俗陈陋,却有野味,虽缺乏时代精神,但山地的经验是,长大恋爱的不一定百年会偕好,自小指腹成婚的,却未必终生无幸无福。

商南光子,姓张,二十年前指腹在洛南,洛南拉毛出生偏也是男儿,两厢生世不能完婚,却信缘法,从此认作兄弟,往来年长日久。后,父辈亡故,两人愈加依靠,学得劁猪骟驴手艺,在乡里串游谋生。&ldo;文革&rdo;二年,社会混沌,光子到拉毛家住下,两人结伴行走,身影从不分离。又一年,搞清查运动,闹哄哄挖

出一宗大案,日&ldo;卫刘总队&rdo;。刘,刘少奇。保卫刘少奇,违天下之大韪也。故涉及面甚广,先后上百余人被镇压,被投狱,被管制。光子心寒,思想逃脱是非之地回商南去,拉毛说:&ldo;先人讲,盛世宜方,乱世宜圆,你黑红组织未参加,只靠手艺巧要饭,咱怕了怎的?过了今夏,到冬里再作回去打算吧。&rdo;光子又住过一月。此日天气突然转凉,传说洛河上游下了大雨,两人一早从南山劁猪返回,买了一壶酒在炕上坐喝。隐约听得有阵阵闷响,以为打雷,却见母猪并未在屋里叼草进窝。又喝,窗外巷里已有脚步嘈杂,旋听人喊:&ldo;水下来了!&rdo;就呼呼隆隆有了吼音。出门看时,村人皆拿了捞兜和背篓往河边跑。拉毛说:&ldo;快走,咱也发发财去!&rdo;洛河水,年年涨水,涨时,上游的柴草、木料就浮在浪头,下游的人趁机打捞,叫&ldo;发水灾财&rdo;。到了岸边,夕阳正落得满河,浊水漫沿儿,浪头上什么样的物什都有。村人已占据了每一个突出的岸崖,赤裸裸立定那里,持长长的捞兜打捞。拉毛说:&ldo;咱到上岸去,那里站脚不好,却能捞得更多东西。&rdo;到上岸,也剥了精光,用热尿揉搓了肚子。抓污泥涂了腿根处那块部位,拉毛便瞅定一根木料,刷地甩出虎爪勾,不偏不倚抓在木头的一端,努力收绳,木料悠悠而来。提上岸,两人大悦,坐下吸烟,其时夕阳收尽,满河已退苍黄,水声之外,一切俱寂。正念叨木料价值,忽闻风起萧萧,崖湾下河芦偃折有声,注念间,风声渐近,身后毛柳摇曳,俄而河面出现一黑物,浮浮沉沉而下。思未定,那黑物急到崖下,铿锵一声,触崖石又旋转而去。光子看时,见是一枯树桩,急呼拉毛,拉毛早甩出虎爪勾,牵了树桩收绳。却又在河芦丛中牵制住,拉扯不动,险些将拉毛闪落水中。拉毛说:&ldo;兄弟,莫非有了水鬼,怎拉不动?&rdo;光子说:&ldo;那里是河芦丛,必是被挂住了,我下去看看。&rdo;光子也是水豹人物,当下口叼了一把砍刀,溜下水去,眨眼间到了树桩前,钻没下去,又浮出头来脸色大变,拉毛说:&ldo;是河芦挂住了,还是毛柳挂住了?&rdo;光子说:&ldo;怪了,肉肉的,像是个人。&rdo;拉毛大骇,说道:&ldo;是人?一定淹死的。快上来,别让水鬼拉了替身!&rdo;光子却又钻下水,拉毛说:&ldo;死了还抱着树桩,既是死了,用刀砍了那手,看他还拉不拉?&rdo;光子再又钻下水,再出来,手中扬着一片破布,上有花纹,叫道:&ldo;是个女的,她是双手抱着树桩,身子被河芦缠住了。&rdo;拉毛便见水面上浮上一团碎河芦,后就是一个人被托上树桩。光子冒出脑袋喊:&ldo;收绳,收绳!&rdo;树桩及人靠了岸边,光子先将死尸背上来。拉毛说:&ldo;洛河涨水,哪一回不淹死人,人已死了,你背着作甚?&rdo;光子说:&ldo;她心口还热着。就是死了,上游的家人来找,也做一场好事吧。&rdo;女尸放在树下,两人定睛看时,其女年轻,面润如生。揣试心口,果有余温,忙活动双膊,压腹倒水,捏掐人中,那女子双目紧闭,鼻间有了气息。两人一时沉默,相互对视,光子说:&ldo;此人命大,她又活过来了!&rdo;拉毛说:&ldo;这人活该是冲咱们来的。&rdo;两人背了回去,在牛背上驮了溜达,又吐出许多清水,放在炕上让其清醒。村人得知,全来相看,有懂中医的,掏洗了口中、耳内淤泥,以酒擦胸,用薄荷搓了前额鼻根,便各自散去。入夜,兄弟两人在堂屋挑灯喝酒,等候女子醒来。鸡叫头遍,卧房里窸窣作响,看油灯时,光芯扑闪数下,屋内更加幽暗。两人好生疑惑,起身欲进卧房,但布帘一挑,那女子斜斜靠在门框,头发蓬乱,却弱态生娇,眼波流慧,艳丽从未见过。光子说:&ldo;你醒来了,你还能站起来?&rdo;女子静静看着两人,身子就慢慢跪下去.灯光落在脸上,有两道泪痕,说:&ldo;二位大哥,是你们救了我?&rdo;拉毛忙过来扶她起来,让坐炕边,让她喝酒,女子竞也不推辞,接酒就喝了。光子说:&ldo;你才醒来,不敢喝酒,做些拌汤喝吧。&rdo;兄弟两人就生火做饭,女子慢慢喝下,渐渐有了气力。光子又和拉毛喝酒,喝得醉眼朦胧,问那女子话,得知女子名叫亮亮,吉川人,路过洛河时,突然洪水下来,卷了而去。问家里还有何人,却缄口不语,眼泪汩汩流下。酒壶喝干,拉毛又取酒喝,眼即瞻顾女子,停睇不转。女子发觉,头便垂下。拉毛说:&ldo;亮亮,是我们救你上来,你知道不,你鼻子都不出气,手还抱着树桩不放哩!&rdo;说着嘿嘿直笑,不能自主,拍着光子说:&ldo;兄弟,先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我今生还做了这桩好事!&rdo;光子见他酒劲发狂,忙去制止,拉毛却溜下炕,醉作烂泥。女子说:&ldo;大哥,我亮亮记着你们恩德,现我无一相报,等我有了一日,定来重重谢酬!&rdo;就起身出门要走。光子说:&ldo;亮亮,你这是到哪里去?&rdo;亮亮说:&ldo;我也不知道。&rdo;光子说:&ldo;这三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子,身子又刚刚好,你能往哪里去?我们兄弟二人是粗人,心却不坏,既然救你上来,也不是为了什么报答,你夜里就睡在卧房,明天再走。我背他到牛圈楼上去睡好了。&rdo;亮亮还要推辞,光子已背了拉毛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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