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文笔一般,写东西向来直来直去,一份安民告示不过三十五个字,胡南湘读了一遍,改了几个错字,调整了一下语序,就誊写一份给李茂审阅,李茂扫了一眼,拿笔画了个可。当初招募城局吏员时,李茂坚持用年轻识字的书生,俸禄虽然稍高,胜在有潜力可挖。
胡南湘当日从南方流落到曹州,衣食无着,穷困潦倒,到孤山镇应募,要价月俸二十贯,李茂面试后当即录取,事实证明李茂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胡南湘现在已成了他在城局里最得力的助手。城局里年轻一辈都能写几笔,胡南湘把人召集起来,告示诵读两遍,三十份告示便已誊清,交叉校对了一遍,胡南湘最后把关定稿,用印。
此刻李茂已叮嘱完将吏,众人各揣几份告示战战兢兢地出了城局大门。
大门外,列着一队刀牌手,李茂闯出原乡坊,闯入城局,巡逻士卒早将消息禀报了巡街子将,子将一面派人去报尚何来,一面聚众堵在城局门外,以备不测。
城局将吏将军院士卒严阵以待,面面相觑,皆有怯意。李茂喝了声:&ldo;让开。&rdo;纵马由大门内冲出,那马去势凶猛,军院士卒未得命令既不敢动弓弩,又不敢用枪矛,连下个铁蒺藜也无胆量,被他一冲乱了阵脚。
张琦大呼冲阵,带头向外闯,巡街子将不敢拦李茂,却不惧张琦,拔刀喝令止步,众人道:&ldo;左中侯令我等外出公干,军院戒严管的是百姓,怎么管到自家人头上来了?&rdo;子将嗫嚅不能答,众人发力一声大喊就往前冲,巡街子将急了眼,夺过一张弓,搭箭拉张,威胁道:&ldo;再往前走,我放箭了。&rdo;张琦拍着胸脯大叫:&ldo;自己人杀自己人,你好大的能耐,我脱甲在此,有种的尽管朝这射。&rdo;
张琦说着当街卸了甲胄,巡街卒没有接到可格杀犯禁者的命令,又见张琦是个副将,不敢造次。城局众官吏见有松动,再发声一喊,顿时冲破了包围圈。
李茂飞马闯进军院,与两天前相比,军院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马到南门外即不得通行,两名子将飞奔而来拦住李茂,一人赔笑道:&ldo;赵副使下令戒严,城局使不可擅闯。&rdo;李茂一边下马,一边把马缰丢给另个寒面子将,口中说道:&ldo;戒严禁的是百姓,怎么自家人也禁,这是戒严还是有人意图谋反?&rdo;
这话说的很重,两个子将都不敢接,军院下达戒严令是很诡异,既未说缘由,也没有升厅宣布,军令直接下达各营,士卒就上街执行戒严了。循例戒严禁民而不禁官,但这份戒严令上却说任何人不得在街上走动,命令,将士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心里却直犯嘀咕。
李茂无心跟他们啰嗦,直奔军院中堂,这里是军使处理日常公务的值房,于化隆不在,尹牧也不在,副使赵和德就该坐在这充当傀儡,可是李茂没有看到赵傀儡,坐在中堂理事的是副将郞宾。
郞宾抬头见李茂闯进来,吃了一惊,目视两个随行子将。李茂道:&ldo;是我自己闯进来的,我只想问问郎副将,下发戒严令为何不通报城局,戒严令管的是民,还是管的官?&rdo;
郞宾冷笑了一声,低头处理公牍,连头也不抬,李茂飞起一脚踢翻了公案,文牍雪花般地乱飞。郞宾大惊后退,左右卫士齐刷刷拔刀。李茂目不斜视,公然不拒。正僵持时,尚何来喝了声住手,健步从外走了进来,他没有披甲,只穿了身便装袍服,手中转着两枚溜光的核桃,与他同行的刀牌都头陈阳碧压了压手,示意左右卫士收去弓刀。
尚何来拍了拍李茂的肩,笑道:&ldo;此次戒严只为排演,以应对非常变故,你养伤在家,故而没有及时通报你,错在兄长我,老弟不要介意。&rdo;李茂缓了口气道:&ldo;戒严令用于非常时期,意在禁锢民众,不使其随意走动,若无城局参与,惊扰民众不安,反倒失其本意,郎副将发的令签连我都拿不到,搞什么名堂嘛?&rdo;
戒严后不给李茂及城局令签是马军子将董何的主意,郞宾躺着中箭,心头闷着一股火,偏偏又不能说,只气的哼哼。
董何辩解道:&ldo;此番戒严是预作排演,城局使卧床养病,故而未曾知会。&rdo;
李茂道:&ldo;我身体已无大碍,是否让城局将吏也跟着排演排演?&rdo;董何皮笑肉不笑道:&ldo;那是自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rdo;
尚何来哈哈一笑,对郞宾说:&ldo;即刻传令,城局的弟兄一律放行。&rdo;又跟李茂商议道:&ldo;城局的弟兄去各坊安民,坊门、城门及街道仍由军院巡逻,不过是排演嘛,就不要计较那么清了。&rdo;李茂道:&ldo;这也使得,不过城防营仍要履行巡街之责。&rdo;尚何来道:&ldo;那是自然,排演嘛,哈哈,就要弄的像那么回事。&rdo;
目的已经达到,李茂告辞离去。他一转身,尚何来满脸的笑容霎时全无,手中的核桃捏的咯咯作响。董何趁机道:&ldo;这个人心坏了,我看留不得。&rdo;尚何来道:&ldo;他是老文的救命恩人,这个时候除掉他,不妥当。&rdo;
一直没说话的前厅旗牌赵静野哼了一声道:&ldo;城防营在马和东、陈兰手里,他手中无一兵一卒能弄出什么花样?且容他再蹦跶几天。&rdo;
此去军院,李茂虽然达到了目的,却也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见到赵和德,他的计划是需要赵和德来配合的。因为这个缘故,李茂不得不冒险去见文书丞,他骑马直奔文宅,浑然不顾身后缀着的尾巴,正大光明地从文宅正门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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