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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第1页）

张之洞哈哈大笑起来：&ldo;见到你真高兴。你虽然年纪不老，但学问老到，文章老到，叫你一声卓老，亦不为过。节庵，你说呢?&rdo;

梁鼎芬忙说：&ldo;香帅爱才重才，出于衷心，溢于言表，卑职敬佩无已，也为卓如欣慰无比。举世滔滔，卓如有香帅一知己，已无愧生于斯世了。只是卓如毕竟才过弱冠，是香帅的子侄辈，这样叫他，他的确担当不起。再说，卑职还刚刚与卓如联了宗，他称我为兄，我叫他为弟，倘若香帅硬要称他为卓老，我这个族兄今后如何称呼他?&rdo;

张之洞听罢，又抚须大笑起来：&ldo;从门房到接客厅才几步路，你们就联上宗了?好，好，为了不让节庵为难，不叫你&lso;老&rso;了。&rdo;

梁鼎芬笑着说：&ldo;谢谢香帅，你给卑职大面子了！&rdo;

张之洞这时才将眼前初次见面，却闻名已久的年轻人仔细打量着。他原来是这个样子：中等身材，略显单瘦，皮肤黑黑的，

脑袋的大小跟常人差不多，脑门却特别的宽广突出，两只大眼睛稍有点凹下去，精光四射，神采奕奕，鼻子有点扁平，一张嘴巴看起来比通常人要宽大。

张之洞边看边点头，说：&ldo;好，好，我说你怎么这样聪明，原来你的脑门与常人不同，又突又宽，智慧无边。&rdo;

梁启超说：&ldo;取笑了。启超就因这个脑门没生好，被人说为丑八怪。&rdo;

张之洞哈哈笑道：&ldo;再丑还能丑得过老夫吗?你知道别人怎么骂老夫的：尖嘴猴腮，面目可憎，举止乖张，语言无味。老夫今天以王公钦差之礼接待你，今后传出去，又是举止乖张的一个新例证了。&rdo;

梁启超说：&ldo;大帅如此错爱，小子担当不起。&rdo;

&ldo;担当得起，担当得起！&rdo;张之洞说，&ldo;你不要看那些蟒袍玉带的王公钦差，模样神气得很，其实没有几个有真本事的，你的本事比他们都大。&rdo;

梁启超高兴地说：&ldo;大帅言重了！&rdo;

梁启超随着张之洞走进议事厅，刚刚落座，张之洞便说：&ldo;在这里坐会儿，只是个仪式而已。这里不便谈话，节庵带你到会客室去，我随后就来。&rdo;

在梁鼎芬的导引下，梁启超来到东院幕友堂旁边的西式会客室，这里早巳坐满了人。梁鼎芬将徐建寅、梁敦彦、辜鸿铭、陈念扔等一班头面人物向梁启超一一作了介绍。

一会儿，张之洞过来了。他已脱去官服，换上普通的宽大布袍，随意坐下后，又招呼着梁启超坐到他的身边，亲手剥开一个金黄色橘子，递给梁启超：&ldo;这是湖广特产，有名的南橘，你尝尝。&rdo;

梁启超双手接过。

&ldo;我自来武昌后就喜欢吃这东西。怪不得屈原作《橘颂》，给它很高的评价。&rdo;张之洞情不自已地念道：&ldo;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rdo;

&ldo;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绘其可喜兮。&rdo;梁启超接下背道。

&ldo;虽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rdo;张之洞背到这里，笑对着梁启超说：&ldo;这后两句，是屈老夫子在恭维你的文章。&rdo;

梁启超不好意思地说：&ldo;香帅取笑了。&rdo;

众幕友们都笑了起来，对张之洞的机敏表示叹佩。

&ldo;听说李端棻是你的内兄。&rdo;张之洞望着梁启超问道。

&ldo;是的。内子是李大人的堂妹。&rdo;

&ldo;老夫生在贵州，长在贵州，也可算半个贵州人。因为这个原因，李端棻硬要认我做乡亲。&rdo;

梁启超面带喜色地问：&ldo;香帅和李大人熟悉?&rdo;

张之洞高兴地说：&ldo;岂只是熟，而且是很好的朋友。&rdo;

顿时，梁启超觉得与这个制台大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ldo;这样说来，我与香帅之间多了一层私谊。&rdo;

&ldo;是的，是的。&rdo;张之洞点着头。

一向爱出风头的辜鸿铭早已忍不住了，这时见有了点空隙，赶紧接嘴：&ldo;梁先生，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读你的文章。我辜某人向来瞧不起别人的文字，对你却不敢瞧不起。我问问你，你是不是学韩文起的家?&rdo;

梁启超早就从汪康年那里知道张之洞的幕府中，有个怪人辜鸿铭，趁着这个时候，他将这个混血儿仔细看了一眼。中国话虽说得仍不很地道，但能看出自己的文章受韩文的影响颇深，表明他的中国文学还是进了门槛的，于是笑着说：&ldo;我的确是把韩文公的文章读得滚瓜烂熟，不过，不只韩文公，庄子的文章、太史公的文章乃至今日的曾文正公的文章，我都随口可以背得出。不过，当着张大帅的面，我说句或许不当说的话，我的文章主要还不是得力于韩文公、庄子或太史公，而是得力于我捉住了报文这种新文体的牛鼻子。这个牛鼻子便是我的维新主张。我凭此才能振起文章的格调，引起海内官场士林的刮目相看。诸公若也抓住这个牛鼻子，同样也可以写出横空出世的文章来的。&rdo;

梁鼎芬摆出一副两湖书院的山长神态说：&ldo;气者，文之帅。卓如老弟说的维新主张，其实就是他所仗的气。他这种气势，别人尚未得到，故他的文章能超过别人。&rdo;

&ldo;节庵说得不错。&rdo;说诗论文本是张之洞的爱好，昔日学政的派头又出来了。&ldo;做文章，遣词造句是第二位，有无气势才是第一位。若气势相当，词句佳者又得上风。卓如的文章胜过乃师康有为，不在气势而在词句上。卓如的词句设譬形象贴切，可触可感，用字讲究声调，琅琅上口，让人读来趣味盎然。还有一点，卓如的文章往往能将深刻的道理化为通俗易懂的文字，这就叫深入浅出。卓如呀，文章做到你这个份上，连我这个老学台都要服气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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