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第3节:报到
男人有时犟像头驴。
冤家宜解不宜结。春儿是过来之人,晓得人与人之间,往往就是一句话,一个举动,成了一辈子死对头。何况凡家现这个样子,谁都可以踹上一脚,吐上几口吐沫。她怕儿子嘴上敷衍她,心里还憋着气,种下惹祸根。问道“你给娘说说,你晓得错那里了?”
“我知道像我们这种出身人要夹着尾巴做人,别来风就见长。”永祥见春儿摇摇头,晓得自己没说对,于是又说“站人家屋檐下,要甘心低头哈腰。”
春儿见永祥压根不知道错哪里?她用手指头戳着儿子脑门子说“永祥啊,永祥,出身是由不得你自各儿做主,那是爹娘给你命。但做人是要靠你自己拿捏准方向。挑选哪条路走?你自格儿心里要有谱。”
春儿做人准则是不亢不卑,该低头处则低头,该弯腰处则弯腰,能容人处则容人,得理之处也要让三分。人活世上不羡官位,不贪金钱。要立得正,行得直,图个清白名声。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摊得开,收得拢,要化凶为吉,化苦为乐。
永祥被娘这番话语惊住了。没想到这个柔弱女人,能有这番做人心境。棉里藏针,柔中有刚,遇事随安,极有主见。他感到自己狗子面前失措,是十分幼稚。官差还不打送礼人哩!自己不该让上门报喜人,吃顿头,挨白眼。“娘,明儿个我向狗子知会一声,赔个大礼。”
春儿笑了。永祥脾气极像凡家三个兄弟宁折不弯。真是应了村里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娘不求你这一生有多么飞黄腾达,但要你踏踏实实做人。
她从永祥房里出来,掩好门灭了灯,上了床一夜没合眼。她知道永祥脾气躁是有根源。前程不平是根源,但老大不小男人没有女人也是要紧根源。血脉不顺,火气自然就会大。提亲事至今没有结果,那个瘸脚女已经有了婆家。这些天她一直提不起神,总觉得对不住永祥,到现还没给儿子说上女人。不过永祥要去做教书先生事让她很开心。
想到这里,她又念起死去凡三炮。从上海回来后,三炮公社当民办教师,早上爱睡懒觉,每天她都要喊上好几遍才肯出被窝,早茶也来不及吃,拿起午饭盒就往学校赶。
想到午饭盒,春儿点亮灯,下了床,从竹橱里翻出一只钢精方盒。这是三炮当年用过,虽然旧了点但还很好用。她从废布篓子里找出两块蓝花布,灯下左拼右拼,为永祥缝了一只布袋,好装中午带饭饭盒。
天刚麻麻亮,春儿出门采回了一把艾草,半篮清香槐花。用块纱布包好后,浸烧得滚开水里。支好浴桶,倒好水。她找出三炮当年从上海带回来洋刀片,这才唤醒永祥。她要儿子刮胡净身,从今天开始好好去做大事情。
村小野风大,放个屁转三圈还闻得见臭。天刚放亮,凡永祥要到公社小学教书事,村里不少起早人家都已经晓得了。不少同情这对孤儿寡母人家,感到凡家苦甜来。
永祥穿上前年三月三赶集时,用娘扯蓝卡其布缝纫中山装。这件衣裳缝好后,还没穿上身,他就退学了。现穿身上,他感到腰身有点紧。如今,劳动锻炼使他身材加魁梧健壮,大块大块肌肉仿佛要撑破中山装。所以,他是敞着门禁,拎着饭袋出门。
走到村口时,村口小木桥上遇上看场院大佬儿。大佬说这都是春儿修来福,老凡家要翻身了。吃了人家粮,受了人家恩惠,就得心力替人家做事。他让永祥要好好交替公家做事情,不为别人,不为自己,为了春儿也要把工作做好。让辛苦了大半辈子娘,心里有个着落。
女人心是着落男人身上,母亲心是着落儿女身上。永祥发誓一定要好好干,挑起养家糊口重任,让娘从此享受儿子孝敬。
学校离家有七里路,比到县城路还要远,恰好是东西方向,只得早出晚归。上次去公社路是和狗子一起走。狗子要搞学大寨丰产方,让他和他一起到农技站去讨教。后来试验田种成功了,狗子去公社报喜时喊他去,他没有跟着去凑热闹。他觉得功劳和成绩与他这样人无缘,何必自寻烦恼。
一恍年把时间过去了,现走通往公社道路上永祥心境好极了。他觉得自己理想如同鸟儿舒展翅膀,载着沉寂多年心灵天空飞翔。一路上晨风洗涤,雨露沐浴,庄稼清香熏陶,使永祥整个身心焕发了青春,布满了**。
到了学校,永祥才晓得国家如今认识到教育重要性,不能再成天搞运动,荒废了下一代学习。与其用那么多纸和墨来人人写大字报,还不如节约下来用作普及中小学教育,使红色接班人不再成为文盲。
公社小学是建一户白姓人家私学馆底子上。民国时期被收编为公立学堂。解放前,这个小学只有低年级部,生源不足,到了三年级时只有一个班,二十来个学生。
生源不足是表面现象,主要是许多人家没有钱可供小把戏求学。二三年级读下来,能够数个钞票,算个工分,计个账,读个书信什么,基本能够应对就行了。一辈子种田人家,有个把这样识数认字小把戏也就可以了,不少村民们都是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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