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喊了一声:“叶夕媱。”有不少人回头来看,可是他却依旧寻不到那个看起来有些落寞的身影。他却继续说道:“我会去伦敦看你的。”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地铁进站时候特有的喧嚣声淹没了,那些回头看他的路人也不过只是匆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心下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他从一旁的金属门框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觉得像个傻子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却不敢追上去,只好对着人家的背影说上那么几句话。
他不禁有些自嘲地自言自语:“怎么这样蠢?”
时至如今,他才终于体会到,卓暮飏究竟要有多大的胆量,才敢亲自挥手斩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断了他们的后路。
陆正南嘴角下抿,心中却想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能够做得这么绝。
暑假总是过得浑浑噩噩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有压力只需要等待的暑假。
最近叶夕媱的食欲格外得好,脑海中早就将减肥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于甜品以及冰激凌更是来者不拒。而今天晚上吃得相当多,不仅喝完了一锅子的排骨汤,而且还吃了一份芝士蛋糕作为饭后甜点。饶是已经觉得很饱很撑了,她又将手伸向了茶几上放着的零食,牛肉干、肉松都没能逃脱她的魔爪。
吃到一半,叶夕媱撑得受不了了,只好放下手中的零食,飞奔到厕所里想要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她干呕着,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即使感觉快要窒息了,可却依然什么也吐不出来。
直到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叶夕媱软了身子,背靠着墙壁,大口地喘着粗气。
冰凉的瓷砖贴在后背让她有瞬间的颤栗,只觉得那股寒意穿过薄薄的衣衫直抵心间,而她手脚冰凉,脸颊发烫,整个人夹在这热与冷之间,无法脱身。瓷砖擦得锃亮,她稍稍侧过脸,就能看见自己大致的轮廓,却看不见憔悴的脸色。
暴饮暴食的滋味,她终于体会到了。
叶夕媱一再给自己找理由。一是住院的时候没有胃口,短短一月便瘦了二十斤,活脱脱就是一个火柴棒,半分美感也无,如今一定要好好补补身体。二是马上就要离家了,再也吃不到父母烧的家常菜,趁着现在触手可及,一定要吃够了才好。
明明是吃饱了,叶夕媱却觉得自己空虚得难过。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颗心在胸腔里茫然地跳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怕父母担心,叶夕媱撑着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清醒了一些。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瞳孔大得骇人,原本琥珀色的眼眸竟被这瞳孔遮盖成了黑色,活像两口黑洞,深不见底,半点光彩也无。肤色蜡黄,脸上的骨骼明显,一分赘肉也无。
叶夕媱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回房间,拿出一张面膜给自己敷上。
她躺在沙发上闭着双眼,父亲坐在身旁,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出国以后的注意事项,而母亲忙忙碌碌地替她检查着随身物品,半刻也闲不下来。
电视机上传来新闻联播开始时候的音乐声。每次这种声音一响起来,叶夕媱总觉得这一天的烦恼与忙碌都应该过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和家人坐在一起,看一看八点档的电视剧,闲话家常。说得累了、困了,就可以回到自己房间睡觉。每每父母的声音和那些播音员的声音混在一起时,便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只是越长大,这种安谧的时刻便越来越少了。
初中的时候父母严令禁止她接触电视,搞得叶夕媱每次走过客厅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两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吓得她恨不得拔腿就跑,一点也没有温馨的感觉。而高中的时候老师要求关注时事以汲取作文素材,要她一个被高考压得喘不过气的苦逼学生去关注国家大事,最好还要将那些专家学者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于是每次看电视,都有深深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上了大学,离家万里,这种生活,就真的是可望不可即了。
如今这种暌违已久的感觉又重回心间,不知是不是离别在即,所以这感觉也似乎是被放大了千万倍,那种感伤愈发明显。
叶夕媱一整个晚上静默无言,只是愣愣地看着新闻联播上播放着千年不变的内容,广告上还是那几个熟悉的面孔与品牌,八点档的剧场已经被婆媳大战的话题攻陷了。
遥控机还握在她手里,她却只是把玩着,没有想过要换台。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不知过了过久,有一股隐约的抽泣声渐渐飘了过来。
脸上的面膜早就干了,可是双眼旁边却是温热的。叶夕媱却不想将它揭下来,不想让自己哭过的脸被父母看到。
终于母亲也坐到了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很软,颤抖着,她只说:“出国以后,好好学,不要让欧阳律师失望。”
叶夕媱睁开眼睛,将头枕在母亲的大腿上,又侧过脸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父亲。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父亲添了这么多白发,而母亲的手也不再光滑细嫩。
“你都这么大了,有了喜欢的男孩子记得要好好把握,不要随便就放过了。”
只觉得有两行泪水滑了下来,叶夕媱揭开面膜,坐起身子,靠到母亲怀里,哭着,却又小声地说:“我可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父亲也坐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也是弱弱的,很软,他安慰道:“以后天大地大,你又年轻,总会有的。”
叶夕媱却拼命摇着头,道:“我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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