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苏维埃政府教育部副部长(部长为瞿秋白)思考了很久,他了解毛泽东的青年时代,但他很难说了解毛泽东的现在,那时,毛泽东是他的学生,而现在毛泽东却是他的顶头上司。毛泽东对老师总是尊敬有加,但徐特立在看毛泽东时,却有一种仰之弥高的模糊之感,觉得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出,思忖再三,便手录一首1905年自写的七绝赠他:
言 志
丈夫落魄纵无聊,
壮志依然抑九霄。
非同泽柳新稊弱,
偶受春风即折腰。
徐特立并不真正理解当时毛泽东的心情。
毛泽东阅后笑笑,有些话也不好当面说,随录旧作一首回奉徐特立:
送纵宇一郎东行(七古)
云开衡岳阴晴止,天马凤凰春树里。
年少峥嵘屈贾才,山川奇气长钟此。
君听吾为发浩歌,鲲鹏击浪从兹始。
洞庭湘水涨连天,艟艨巨舰直东指。
无端散出一天愁,幸被东风吹万里。
丈夫何事足萦怀,要将宇宙看稊米。
沧海横流安足虑,世事纷纭何足理。
管却自家身与心,胸中日月常新美。
名世于今五百年,诸公碌碌皆余子。
平浪宫前友谊多,崇明对马衣带水。
东瀛灈剑有书还,我返自崖君去矣!(注)
(注:纵字一郎是罗章龙1918年去日本时的别名。民学会在长沙北门外平浪宫为罗饯行,毛泽东用二十八画生的名字写此诗赠之,但罗因故未能到达日本。诗中:&ldo;天马凤凰&rdo;指衡山诸峰之形状,&ldo;屈贾才&rdo;指屈原,贾谊。&ldo;稊米&rdo;形容看宇宙为米粒般小。&ldo;名世于今五百年&rdo;句,见《孟子公孙丑下》:&ldo;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rdo;。&ldo;诸公碌碌皆余子&rdo;句,典出《后汉书林衡传》:&ldo;常称曰&lso;大儿孔文举(融),小儿杨德祖(修)余子碌碌,其足数矣。&rdo;&ldo;我返自崖君去矣&rdo;句,君自此远突语出《庄子&iddot;山木》:&ldo;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rdo;,此诗充分反映毛泽东青年时期志向远大,气势恢宏和对中国古典造诣之深。)
唐太宗18岁起驰骋沙场,转战南北,29岁做皇帝,政局稳定,政绩斐然。但他并不沾沾自喜,&ldo;满招损,谦受益&rdo;,这是魏征谏太宗书中的名句,唐太宗可贵之处不仅在口头上而且在行动上保持谦虚谨慎的作风,毛泽东后来向全党发出的&ldo;谦虚谨慎,戒骄戒躁&rdo;的教导,也许正是从《贞观政要》中来的。唐太宗认为&ldo;人言做天子则得自尊崇,无所畏惧。朕则以为正合自守谦恭,常怀畏惧。&rdo;可见,他是从哲学和政治学的高度,来看待位高权重后的民主作风和谦虚谨慎的。
但是,言行一致,贯彻始终并不容易,尤其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则更难。
&ldo;唐太宗的过谦态度从理论上讲是对的,从实践上讲是不对的。&rdo;
毛泽东那时认为,&ldo;唐太宗曾引用《尚书》中舜诫禹的话说:&lso;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rso;用《易》中的&lso;谦卜&rso;辞说:&lso;人道恶盈而好谦&rso;。天下不争是到不了手的!&lso;谦&rso;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rdo;
徐持立听后唯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作伪使诈,这的确是个值得思索的大问题。
&ldo;唐太宗的抱负是远大的,&rdo;毛泽东说,&ldo;他用毕生精力达到他的目标:&lso;使丰功厚利施于来叶,令数百年后读我国史,鸿勋茂业,粲然可观。&rso;我们在千年后读这位皇帝的嘉言看这位皇帝的懿行,仍然收益颇多。……&rdo;
徐特立又唯唯。
后来毛泽东曾不止一次在整风中告诫说:我们共产党人不要连封建时代的人都不如,这是多么严峻的命题。
即使呼唤出一个千年前的贤君明主来,又将如何?一个深陷在几千年前的思想意识泥坑里的民族,历史悲剧是注定要发生的!
当我们高唱&ldo;桃花源里可耕田&rdo;和&ldo;六亿神州尽舜尧&rdo;时,有几多眼睛能看到中华民族意识的倒退是何等迅速;一直退到&ldo;史无前例&rdo;悬崖上,以极端的聪明,干极端的蠢事。……既然&ldo;冷眼向洋看世界&rdo;,那么,还有什么世界文明更比天朝好呢?向后看比向前看容易得到心理上的满足。所以我们老吃忆苦饭。
徐特立又回想起他与毛泽东的一次玩笑式的谈话:
那是瑞金城西16公里处的云石山。那是一座树木苍翠、怪石嶙峋的独立小山,万石簇聚高矮参差,形似云叠天际。长征第一步就是从这里跨出,后人称云石山为长征第一山。许多作家、记者、旧地重游的老红军和中外游客,都从这里迈出重走长征路的第一步。
山上有一古寺,名曰云山古寺。庙里菩萨已在打土豪分田地时,扫地出门了,人民便成了自己的玉皇大帝‐‐&ldo;一切权力归农会!&rdo;1934年7月,中央政府从沙洲坝迁移到这里,中执委主席毛泽东,人民委员会主席张闻天就在寺内办公。古寺侧后,有一棵数百年的香樟树,浓荫如伞盖,这是毛泽东在此树下看书、沉思与人倾谈的地方。他曾仰望浓如绿云的树冠对徐特立开玩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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