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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第1页）

红芯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瓮声瓮气不甚清晰：&ldo;我早些来，你便早去歇着，这样不好么？&rdo;

小莲儿笑道：&ldo;就知道姐姐是最疼我们的。&rdo;

红芯问道：&ldo;姑娘起来了么？&rdo;

小莲儿道：&ldo;姑娘今天起得早，已经在梳头了。姐姐快进去吧。&rdo;

我在镜中看芳馨一眼，芳馨便放下手中的檀木梳子，微笑道：&ldo;奴婢想起来昨天皇后赏了一些燕窝下来，奴婢去后厨炖上，姑娘从大书房回来好用的。&rdo;说罢退了下去。

帘子一掀，红芯闪了进来。芳馨道：&ldo;你来得正好，姑娘正梳头呢。&rdo;

红芯走到我身后，探身拿起芳馨刚刚放下的檀木梳子。我自镜中看她一下一下地动着，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ldo;姑娘的脸色不好，是夜里没睡好么？&rdo;

我合目一笑：&ldo;昨天夜里睡得太迟，走了困。对了，昨天我在梨园里遇见了一个小徒，自称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丫头，说是长公主有话传给我。你认得她么？&rdo;

红芯没有片刻迟疑，低低道：&ldo;是小路儿么？&rdo;

我心中一跳，身子却纹丝不动，缓缓睁了眼。红芯的面孔在镜中甚是平静恭顺。我微笑道：&ldo;红芯，你和我同是长公主殿下送进宫的。有些事我不想瞒你。昨天戏园子里的那个小丫头，是宫里出来的，不是长公主府的。&rdo;

红芯双唇微张，眼睛里有一瞬的失神，随即现出惊惶无措的神情，跪下颤声道：&ldo;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以为那是长公主府的丫头。奴婢还告诉她‐‐&rdo;顿时侧身坐倒，掩口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头上的银环，那是三年前死去的红叶的遗物。我心中一痛：&ldo;你究竟是几时将宫中之事告诉她的？在我们迁入永和宫之前，还是之后？&rdo;

红芯正要答话，我冷冷道：&ldo;抬起头来回话。&rdo;

红芯虽然仰起脸来，却仍是垂着眼皮，双唇一颤，轻声道：&ldo;在长宁宫里，奴婢就去过戏园子了。&rdo;

&ldo;为什么不告诉我？&rdo;

&ldo;小路儿说，她在宫中之事甚是隐秘，暂不叫让姑娘知道。&rdo;

她这样镇定，我倒有些怀疑我是不是错怪了她。我佯怒道：&ldo;你糊涂！你忘记了当年于大人的母亲杜衡姑姑是怎么死的了么？你还敢在宫外乱说？你不要性命了？！&rdo;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ldo;奴婢无知！奴婢有罪！求姑娘饶恕！&rdo;

我问道：&ldo;她在梨园多久了？你和她来往多久了？&rdo;

红芯道：&ldo;她是正月里进宫的，奴婢和她交接，也有三个月了吧。&rdo;她的脸上有恐惧、惊诧、困惑、胆怯等诸般神情，恰到好处。然而我断定，她在说谎。

红芯和小路儿若在内宫传递消息，那么就当知道这小路儿是内宫宫女，因为梨园里的杂役丫头和新徒是不能进内宫的。若说她们一直在宫外说话，那就更是荒谬。我升做女校才不过十几日而已，在这之前，我和我身边的宫女们是不准踏出内宫宫门的。

倘若她答，她们往来说话只是这两日的事情，倒有几分可信。然而红芯太急于证明她只是信错了人，而并非被人收买来试探我，遂答了&ldo;三个月&rdo;，却是弄巧成拙了。

我叹道：&ldo;皇后托以重任，又有徐大人的冤屈在那里，就算小路儿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我也不会听她说一个字，更不会向外说一个字。但她是个宫女，你又和她来往三个月那么久，想必上面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只等我入彀呢。偏偏我又一个字不听，一个字不提。小ju姐姐，你倒说说，我要怎样做才能让皇后知道我的忠心？&rdo;

红芯听到我提起她昔日的名字，浑身一颤，连连磕头道：&ldo;奴婢知错了！求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搭救奴婢！&rdo;

我微一冷笑：&ldo;我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搭救姐姐！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rdo;

红芯伏地不起，只是哭泣。外面的芳馨听到声音，忙进来查看，见状立刻叫两个内监将红芯架了出去，回来问道：&ldo;姑娘问清楚了？&rdo;

我侧头拈去肩头掉落的一根长发，淡淡道：&ldo;问清楚了。&rdo;

芳馨道：&ldo;那姑娘预备如何处置红芯？&rdo;

我紧紧捏着高旸所赠的白玉珠子，叹息道：&ldo;我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但进了宫，就不能再念旧恩，对太后、圣上与皇后效忠才是最要紧的。红芯和外面的人私相授受，陷我于不忠不义，自当严惩。姑姑说，是不是？&rdo;

芳馨躬身觑着我的神色：&ldo;姑娘说得很是。&rdo;

我又道：&ldo;暂将红芯锁在房里，让小钱派个人看着，不准她寻短见，也不准任何人见她。&rdo;

芳馨道：&ldo;是。&rdo;

我将檀木梳子递给她道：&ldo;快些梳头吧，千万别误了殿下上学。&rdo;

从大书房回来，我拟了殿选女巡的名单，又画了一幅画，见快到巳时，方才唤过绿萼道：&ldo;替我更衣，跟我去御书房向皇后请安。&rdo;

绿萼本来在熏衣裳，闻言周身一颤，低头道：&ldo;是。姑娘要穿哪身衣裳？&rdo;

我收拾起字画，扫了她一眼道：&ldo;你怎么了？是冷了么？&rdo;

绿萼越发胆怯：&ldo;没……没有。&rdo;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ldo;红芯在房里哭得嗓子都坏了，姑娘……&rdo;说罢低头不敢看我。

我笑道：&ldo;你去看她了？&rdo;

绿萼瑟缩道：&ldo;奴婢不敢。&rdo;

我笑笑，缓步走下书案，顺手拿起绿萼正搁在衣架上熏染的朝服：&ldo;就这身吧。&rdo;

绿萼不敢多言，只得服侍我换过衣裳，又唤过小西，跟我一起去定乾宫。到了御书房，方知今日皇后早朝后就回守坤宫了。

守坤宫中，廊下的牡丹开得正好，斗大的花朵，重重薄绡，清香宜人。花上悬着一只湛蓝的鹦鹉，几个小宫女正围着教它说话。池边三三两两的小丫头倚着汉白玉栏杆，掰了面饼喂鱼，几只肥硕的鲤鱼摇头摆尾地过来抢食，溅起清凉的水花和姑娘们悦耳的笑声。

我站在椒房殿外，伸出手。柱影覆在我的掌心，如一抹轻纱。五指投下的日影，落在地上。原来，即便一动不动，也是可以辨出阴阳来的。

桂旗出来宣我进殿，又笑道：&ldo;皇后娘娘的长姐舞阳君进宫来了，正在西偏殿说话，姑娘进去了，也要向舞阳君请安才是。&rdo;

我颔首道：&ldo;多谢姑姑提点。&rdo;

走进西偏殿，但见皇后只穿了一件粉白底绣芽黄迎春花的家常短袄，歪在榻上喝茶。这一身轻浅娇嫩、半新不旧的颜色，仿佛是很久以前闺中女儿的装扮，为她增添几分可亲之色。一个身着妃色宫装的中年女子坐在皇后对面的圈椅中，笑吟吟的颇有得意之色。只见她大约三十七八岁，虽然保养得宜，却并不甚美。我知道，这便是当日殴打苏燕燕父亲的吴省德的母亲‐‐皇后的长姐舞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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