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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游（第1页）

顾林在晕倒后的刹那突然感觉自己轻飘飘地从身体内跑了出来，来到之前在素阳城外篝火堆旁看到过的那个黑白的世界。那时的日光像盛开的太阳花一样灿烂无比，所以他清晰地看到躺在血泊之中自己单薄的身体。身体所在之处有一团温柔如月光的亮点，顾林这才想起那个篝火染红这个黑白世界的晚上，他就是看到这团光点走去之后才重新回到身体中。

知道怎样才能回到自己身体的顾林却是茫然望着繁华的素阳城，因为在遥远目力不可所及之处有许多飘在空中散发光芒的荧点，它们如萤虫般漂浮在以黑白为背-景的虚空之中，离离散散分布在各处，若星河般灿烂。

顾林想起了被少年们打得遍体鳞伤的那个无眠的夜晚，想起了翻来覆去苦思冥想后意识之中突现的灵光，也是像这样散发温暖和皎洁的光芒，但他却始终不能触摸得到、牵引不到身体内。

现在顾林尝试在黑白的世界中再次捕捉这些荧光。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些光点根本不能进入他的身体，而是直接飘过他的身体，仿佛他所在地方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时的他才知道以现在的状态，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想到此之后，顾林连忙回到身体散发光点之处，却发现怎么也进不去身体。惟有那团光点变得暗淡犹如稀薄的雾气。回不到身体之后的顾林，即使是在如此无拘无束地游荡之中也是慌乱起来。随后虚弱之感渐渐向全身弥漫而来，他感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背负沉重的大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意识的逐渐消逝。他无力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正在用她瘦弱的身体搀扶起倒在血泊之中顾林的身体，然后缓慢地背着他回去镖局的方向。最后在日光渐渐落去，他所能看到的黑白已不足以勾勒出这个世界，小女孩才终于用瘦弱的身体把顾林背回到啸虎镖局。

小女孩的眼中是红彤彤的血丝。在一路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单凭自己气力搀扶顾林回到镖局，饶是同样一路跟着小女孩艰难前进的顾林也是惊讶不已。小女孩在回家的路上没有发出一句声音，她在停止哭泣之后表现出的冷静和坚毅让顾林用另一种眼光看待小女孩。

在追随身体回到镖局的过程顾林同样是疲惫不堪的。泛起的虚弱之感越发的明显，意识消亡之感越发的强烈。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坚持了下来。最后他靠在镖局的漆红色的大门前久久伫立着不动，因为再踏出一步的话，就能感觉到现在所在的躯体可能就消散了。

这种体会的涌现使他立刻想到魂飞魄散这几个字。

尽管在这种状态下出不了汗，但他还是浮现出背部被汗水浸透的湿腻之感。

这时他看到黑色的天空中有皎洁的光芒成片成片的浮现，宛如流云般徐徐而过，可惜那仍旧是在他触摸不到的高度。他所能看到的世界越来越黯淡，突然之间镖局外两头威然的石狮活过来般，从它们的眼中放射而出激烈又璀璨的光芒，照亮了顾林这个黑白交织的世界。随后灼热之感自下而上蔓延全身，他所能看到的世界失去了黑色，惟有通亮的白色充斥着整个世界。这种感受瞬间让顾林又是一惊，也不顾魂飞魄散的后果，就向镖局内泛着红光的地方冲去。

石狮的光芒也在见不到顾林之后就消失了。

顾林停下脚步发出虚弱的喘气之声，他看到身体被光芒所照之处消失不见，惟有半边的身体还在，不过身体消失之处是烟气般的灰色。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脱离身体的感觉，于是凭借灯火在他世界中照亮的红光拼劲最后的气力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他屋中的世界是黑白两色而构成的。床铺之处有一团柔和的荧光，这使顾林知道了身体所在的位置。围在顾林身旁的还有一些色彩也勾勒不出清晰面貌的人物，顾林知道他们都是镖局之中的人。

这时，现实中传来大汉焦急的声音：“这孩子是怎么了？已经晕倒了几个时辰，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不会已经断气了吧……”

镖头看着安详躺在床铺之上的顾林，突然翻开他闭着的眼睛。顾林的眼睛瞳孔是分散的、没有丝毫的生气的。他说：“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魂儿被吓走了。”然后转身对镖局中惟一的女孩说：“你去厨房，盛一碗糯米来，还有，把你的铃铛也带来。”

接到命令的小女孩恨不得飞去似的匆忙消失在屋外夜色中，随后在清脆的笃笃之声中，小女孩身上携带一片月光，从屋外漆黑之中跑来。虽然屋外的夜漆黑不见五指，但大家还是看到在离很远的地方，小女孩奔跑过来的身影。小女孩稚嫩的步伐和笨拙的姿态，让准备开始裹脚的她举步维艰，但其心中的担忧和慌乱，大家在脚步声中都能感受到的。

小女孩连忙跑到屋中，来到镖头身前，将取来之物递与给他，同时紧张地说道：“爹爹，你快点救救顾林吧！”镖头接过糯米和铃铛后，一边把糯米洒在顾林所在的床铺旁一边说：“在很久之前，有一驱尸的老人对我说糯米和铃铛有招魂的作用。不过我也没试过，且试试吧，这孩子福缘匪浅，但藏了太多心事，能不能醒来就听天由命了。”

镖头将剩下的糯米放在碗中，盛满之后用纱布紧紧包裹起来，而后一只手摇着铃铛，另一只手用将缠着纱布的碗，倒扣在顾林身上，自上而下移动着。镖头闭目塞听，神情郑重，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低声轻喃些什么。而随着镖头的声音，屋中烛火竟随之摇动。风不知自何处吹来，烛火没有固定偏向一侧，而是向左或转右。镖头口中喃喃的细语，声调突然高昂起来，那散发的烟气也有了变化，渐有四合之势，随着声音徐徐聚拢一处。

待烛火不动之后，镖头也停下声音。他额头密布细汗，仿佛用尽了气力。在施展老人相传的招魂之法后，还在黑白世界的顾林突然感到铃声传来之处梵音阵阵，糯米的香气也在无形之中可以被嗅到了。他灵体受拉扯般，飘飘然进到自己的身体。刹那间嗡鸣之声在脑海经久不散，他眼前一黑，就此沉睡过去。

当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窗外已泛起浅浅的微光，他身旁正躺着陪伴他一夜的大汉。大汉脸偏向一侧，趴在他床边，面带微笑，嘴角留着口水，不知在做什么好梦。在看到这个世界的一刹那，除了缤繁色彩使他有意识之外，大汉那震耳的鼾声也让顾林感到现实的亲切之感。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突然面色一变，感到全身酸痛无比。他想起来，被残忍的少年们打得遍体鳞伤之后，身体淤痕产生的疼痛。可顾林所想之处不在这里，而是时间的流逝。仿佛之前魂魄出体使他产生了错觉，印象之中还是黑沉沉的夜，然而魂魄入到身体之后却是在天亮才苏醒。

顾林想不明白之中发生了什么，脑袋又是一痛，于是也不再去想，开始牵引着肚中的气体检查自己的身体。身体上疼痛处多是皮外之伤，这种伤痕对顾林来说不过是几天修养而已。有肚中这些气体，而且冥想之后，伤势能恢复的特别快。在检查身体的过程中，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肚子中的气体居然变多了，已由之前的散若烟云，变得渐有凝聚气雾之势。这是顾林在苏醒之后最高兴的一件事，因为只要怀有这些气体，他将不会畏惧少年们，而反不反抗则是凭自己的意愿。

大汉也发现了苏醒的顾林，他擦擦嘴角流下的口水，然后揉揉惺忪的睡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看着已坐起来的顾林，大汉也是十分惊喜，他连忙问顾林伤势如何，随后就把这个消息传遍镖局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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